宋好年兄弟幾個出門販皮毛，還帶上不少山貨風幹野味、菌子等，他們要去省城，那地方的人喜歡這些東西，能賣上高價。

百合自然免不了一番牽掛，不過她曉得他們至遲也會在年前趕回，好和家人一道過年，便專心準備起過年的物資。

天氣越來越冷，山裏能吃的果子只有酸棗，酸棗常年受山中雲霧滋潤，秋季慢慢成熟，到深秋初冬之時，青澀完全褪去，滋味最好。

和只有甜味的大棗不同，酸棗通常只有指甲蓋大，入口滋味酸甜，初冬時節果肉微微幹癟，肉不多，果皮卻很有韌性，越嚼越香。

田地裏的菜全部收成，或是藏在地窖裏，或是曬成幹菜，又或是做成泡菜，菜地已不需要人再去侍弄，百合帶著黑虎上山，一個時辰就能摘一大籃子酸棗，到集上賣幾個錢。

酸棗到底是小東西，再怎麽吃都吃不飽，秋冬季天冷，人也往往又冷又餓，酸棗的生意遠遠比不上春夏季的山果，賣不掉的酸棗百合便曬幹泡茶喝。

上個冬天的寒冷深深刻在她記憶裏，百合特意囑咐臘梅每天燒火時註意攢一些火子，要是天再冷下去，就要靠火子來燒火盆。

火子質地軟又不耐燒，百合對此憂心忡忡，臘梅滿不在乎道“姐，到時候火子都給你燒，我又不怕冷。”

臘梅是冷慣了，一到冬天滿手滿腳長凍瘡，紅腫刺癢，她還說自己不怕冷。百合給上個冬天凍得夠嗆，無論如何要做好萬全準備。

青柳鎮家家戶戶燒柴火，大約只有柳老爺家會燒木炭，百合專門往柳府跑一趟去見升大娘，她見過廚房的木炭。

升大娘道“這東西火力硬，好用是好用，只一樣，煙氣太沖。老爺們那裏用的是從外頭買來的銀霜炭，這種柴炭倒是簡單，莊子上就有燒的，你若是要，回頭我叫人給你送些過去。”

百合大喜“我們比不得府上，又不是啥金貴人兒，只這柴炭就很好了。大娘若是方便，叫人給我送四五百斤去，我都按市價付款。”

升大娘點點頭，又說“這紅薯你可琢磨出啥子好吃的沒有？我們收了那麽些個，除過蒸著吃煮著吃，再沒見別的吃法，都吃膩了。”

紅薯能做的菜色特別多，百合想了想，說了一道拔絲紅薯，一道南瓜紅薯餅。升大娘聽得高興，一拍手喊小丫頭“燒火，今兒我先做一道拔絲紅薯嘗嘗。”

紅薯切成滾刀塊，水沖去表面粉糊，先在六成熱的油裏慢慢炸成微黃色，撈出來待油燒到十成熱，快速覆炸一遍，讓紅薯表面呈現出誘人的金黃色。

鍋裏留少量油，加冰糖和一點點水不斷翻炒，冰糖被慢慢炒化，氣泡先增多後減少，到氣泡幾乎全部消失時，糖汁也變成金黃色，便可把紅薯塊倒進去均勻翻炒，迅速出鍋裝盤。

有小丫頭靈性，已備好一碗涼水，升大娘用筷子夾起一塊兒紅薯，拉出老長的絲來，在涼水裏一蘸，糖絲凝固斷裂，便可輕松餵到嘴邊。

吃一口，糖衣滾燙香甜，咬破糖衣，紅薯又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甜味，隨著咀嚼，兩種不同的香甜交織融合好吃！

升大娘眉開眼笑，已是決定把這道菜上呈給柳老爺，再有南瓜紅薯餅，百合說“紅薯這東西飽肚子，不大好消化，倒不好吃太多。”升大娘便決定過兩日再做好呈上。

“大年家的，你在吃食上素來有些講究，你看這到菜還能入眼？”拔絲紅薯的做法是百合提的，升大娘技藝純熟，但還是希望得到百合的肯定。

百合想了想道“要是有白芝麻，炒熟撒一些上去，定然更香。”

升大娘不住點頭“我就曉得，問你準沒錯。”

百合謙虛“我就會幾樣粗糧小菜，要說正經大菜，別說給大娘出主意，就是見都沒見過的還多著哩。”從柳府出來，百合鼻尖仍縈繞著紅薯的甜香，她忽然想起自己上輩子讀大學時，陰雨天或是雪天，從外頭做兼職回來，最幸福不過的事情就是在學校門口買一個鮮甜熱燙的紅薯，趁熱吃下去，整個人

都滿足而安心。

若是自家吃，直接埋進竈膛爐灰裏，利用竈火餘熱就可以烤出香噴噴的紅薯，但要想做點小生意，自家竈膛就絕對不夠用了。

百合找鐵匠訂了個兩個鐵皮爐子，一個只比膝蓋略高，可以燒炭火取暖，也可在廚房熱飯，比在竈上動火方便。

另外一個則有一人多高，她描述出來時鐵匠還不敢接“太大，怕打不好哩。”

百合道“你只管放手試著做，打出來哪裏不好再改，工錢我不會少你的。”鐵匠這才應下。

莊子上的炭火還沒有送來，百合不急著做生意，回家先和臘梅兩個烤紅薯吃。

挑選大小合適的紅薯洗幹凈，撥開竈灰，把紅薯放進去，先用薄薄一層冷灰蓋上，再堆上燒得正旺的火子，飯後燒好熱水的時間，紅薯也烤得差不多。

從灰堆裏扒拉出一個來，都開裂流糖了，用手按一按，感覺整個是軟綿綿的，沒有硬塊的地方，就是烤好了。

拍掉灰，紅薯滾燙得拿不住，一邊不住倒手吹氣，一邊掰開，只見瓤肉金黃，熱氣撲鼻，色香味俱全，明明才吃過飯不久，姊妹兩個都覺得口水又下來了。

姊妹兩個一人拿半個紅薯，細細剝著吃，臘梅喜歡甜蜜蜜軟綿綿的瓤，大口大口吃得開心。百合最喜歡焦黑的外皮下面那層金紅色的皮，嚼起來又韌勁，格外香甜。

臘梅充滿希望地說“姐，紅薯這樣好吃，賣出去一定能賺大錢！”

別的小生意，別人說學就學走了，百合大部分時候都是仗著占據先機，再加上口角伶俐才能多賺些，可這紅薯，除了柳老爺家，就只她家有，在鎮上是獨一份兒的。

柳老爺家裏當然不會有人出來做紅薯生意，百合要是賣起烤紅薯來，一定賺得盆滿缽滿。

百合笑道“喲，我們臘梅都會算賬啦！來，大姐給你出道題”

臘梅皺起一張臉“我才松快松快”

過了兩日，柳家佃戶拉來一車木炭，道是“升大叔叫送來的，五百斤，你稱一下。”

百合道“升大叔的人品我自信得過，不須稱。”央佃戶替她把成袋成袋的木炭堆到屋後房檐底下，又給幾個人倒糖水，最後托他們把炭錢帶給升大叔。

五百斤炭在屋後碼得老高，臘梅咋舌“這燒得完嗎？”

百合心想，有這些個木炭，好歹今冬不會受凍，再加上賣紅薯的收入，今年定是個肥年！

這幾日，百合每天都去鐵匠鋪看看，同葉鐵匠商議爐子如何打，葉鐵匠是熟練匠人，心裏有譜之後很快打好爐子。

又去木匠柳老爹家裏訂制一輛木車子，方便以後裝卸爐子，否則那爐子少說也有一二百斤，她細胳膊細腿兒的，哪裏扛得動？

幾天後爐子打好，葉鐵匠叫百合去看，一個圓形鐵皮爐子，火道寬敞，不追求火力集中，只要火力均勻耐燒。

鐵皮內部貼一層厚厚的黃泥，待這些黃泥幹透，再燒幾次火，爐子就可以投入使用。

葉鐵匠問百合“要是別人看這爐子好，來要我打，我打是不打？”

百合道“這東西如今只有我用得上，就是有人來要你打爐子，也得是明年，到時候你要願意就打給他們。”

百合沒打算長長久久地賣紅薯，明年誰家也種了紅薯想烤紅薯賣，她還想把自己這個爐子折價頂出去哩。

柳老爹給百合做的車子是個雙輪架子車，靠近扶手有一個支腳，不推車時只要把支腳放下來，支腳和兩個輪子形成一個穩定的三角形，穩穩當當地支撐起車內的平面。

這樣的車子既方便移動，又十分穩定，可以隨時隨地支起一個小攤子做生意。百合拉著車子到鐵匠鋪，讓葉鐵匠幫她把爐子架在車上，自己試著推了推，有些吃力，但完全推得動。

百合對兩位匠人十分感謝，除了給足工錢，烤好第一批紅薯後也給他們各自送了幾個去。第二天百合就戴上臘梅，推著車子去集上賣紅薯。小木車裏放著火爐，一堆木炭，一筐紅薯，還有撥火用的火鉗、吹火的竹棍、夾紅薯用的鉗子雖是煙熏火燎的活兒，卻收拾得井井有條，叫人一看

就覺得幹凈整潔。

紅薯這東西有一樣好處香氣濃烈，飄得遠。

這裏百合烤上幾個紅薯，不一會兒滿集飄香，吸引了許多人來看，更有好些小娃娃已是耐不住央求大人給他們買紅薯吃。

第一個人吃下去便讚不絕口，引得好幾個人都爭相要買，百合不慌不忙道“別急，都有的。”

叫臘梅收錢，她戴上手套給人取紅薯，不時叮囑一句“燙哩，慢點吃。”紅薯按個頭稱著賣，一文錢兩斤，又便宜又好吃，不幾天就風靡全鎮，人人愛吃，哪個要是沒吃過紅薯，人家都要說他村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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